這張在網路上瘋狂轉載的空拍照片,是民國102年8月3日台北總統府凱達格蘭大道前的景福門圓環,二十五萬公民身穿白衫,送給洪仲丘的「銀十字勳章」。壯觀的畫面將寫下歷史,讓身在其中的我豈止是一度感動而已。(來源:FB轉載 http://ppt.cc/IPKn)
對我來說這是一篇特別的日記,記述了自洪仲丘事件發生以來到為什麼我會選擇走上凱達格蘭大道的心路歷程。一個月前,洪仲丘事件被媒體批露而公諸於世,此後所有的電視新聞、談話節目名嘴、報章雜誌、臉書,都是洪仲丘被軍隊凌虐致死的新聞,或許是想起以前當兵時的酸甜苦辣,我也不知不覺天天更新事件進度、開始關注了起來。
回憶軍旅生涯,從新訓、學校訓,到下部隊、支援演習、基地鑑測,沒有遭遇什麼大風大浪,最後平安退伍,和洪仲丘比起來,我的軍旅生涯非常幸運。回想起我的軍隊生活,雖然是苦中作樂,但本性善良、尊重待人、認真做事的長官和同袍卻也遇到不少,若要說是因為在軍中曾經遭受類似的對待而關心洪仲丘事件,那可能要說聲抱歉,我沒有感同身受的軍旅生涯和經驗。與義務役、志願役族群對立無關,「同仇敵愾」並非我關心洪仲丘事件的出發點,然而,我的心情卻隨著洪仲丘事件的進展不斷起伏,最後竟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不解、不安與憤怒。
洪仲丘事件背後牽連廣泛、涉案複雜,眾多環節之中,只要有一個人良心發現、認真徹查的話,洪仲丘或許就不會死了……然而,洪仲丘死了,我們看到的是一條年輕生命不明不白的逝去。至今,一個月已過去,洪仲丘的家屬卻仍在聲嘶力竭、仍在淚流滿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事發至今,不論是處理案件和對待家屬,軍檢、國防部、甚至政府,竟讓我們感到一副只求息事寧人、裝模作樣的態度。一個月來的調查與聲明,軍檢與國防部的言詞反覆、荒謬可笑,視人命如糞土,視小兵如草芥,敢問,他們到底是哪來的自信?當人民是白癡,認為人民會相信這些狗屁不通的歪理呢?
如果連受到全民如此關注、傾入龐大社會資源的洪仲丘事件,都無法讓腐化的權力階級與制度有任何改變,那我已不敢去想向台灣的未來了……原來這就是我的不解。我不想我的小孩活在一個沒有是非公理的地方……原來這就是我的不安。「要真相、要改革」,原來這就是我的憤怒,更是公民的憤怒,因此,我決定讓憤怒化為行動,走上凱達格蘭大道。
走出捷運台大醫院站已是傍晚五點左右,沿常德街再轉進中山南路,一路人潮縱橫往來,不分男女、有老有少,映入眼簾都是身穿白衫的群眾。抵達景福門圓環與凱達格蘭大道,人頭鑽動、摩肩接踵,週邊人龍蜿蜒,卻沒人推搡爭先,一片理性與和平。
我選定位置坐下來,身邊震耳的音箱喇叭彷彿被人潮埋沒,竟不覺得刺耳了,那並非靜默,而是被團結所壟罩的安定感覺所震懾,齊心而堅定。景福門圓環逐漸佈滿人群,並往中山南路南北、仁愛路、信義路延伸出去,甚至連中正紀念堂的自由廣場都坐滿了。入夜後,原本熱氣蒸騰的現場吹起涼意,似乎是老天爺的體恤,當1985公民聯盟的司儀宣布突破十萬人的那一刻起,我發現我們其實並不孤單。
洪仲丘事件的爆發,讓大家開始正視國防部長久以來的弊端,不合時宜的司法二元制,利益結構糾纏不清、黑箱作業晦暗不明,甚至有違憲之虞。人民和媒體一定要持續關注,還給洪仲丘一個真相,並整肅改革早已為人詬病、惡名昭彰的軍中惡習與法規。軍人本該是受人敬重的職業,然而現今在台灣,為什麼卻是社會觀感不佳?這是整個國家社會應該要深刻檢討的方向。
坐在跟前的是一家五口,父母帶著三個孩子身穿白衣,小孩的天真中藏不住許多疑問與好奇,雖然他們可能還不懂為什麼,但是看到他們仰望父母的表情,我看到了台灣未來的希望與期待。前方不遠處,因為有一位老伯伯坐在板凳上,他的背影突出,讓我看大螢幕稍有阻礙,不過那屹立不搖的身影卻是肅穆而堅韌。左邊的人群中,一位年輕的志工喊著大聲公:「請大家依序往後面慢慢坐下來,不要站立,才不會缺氧。」嘶喊聲逐漸遠去,沒入理性合作的人海中,不再迷茫無目標。
人生處世,不外乎「心安理得」四個字。犯罪的軍士官殺了人必須承擔負責,而不是逍遙法外、苟且偷生。軍檢與國防部必須查明真相,而不是官官相護、敷衍了事。國家政府必須改革法制,而不是摸頭道歉、懦弱無能。試問,一個月過去了,捫心自問,你們這樣做事是否能「心安理得」?希望你們仍然記得,人民不是敵人,而是保護奮鬥的對象啊!殺了人有罪、死了人負責、錯了路正道,「要真相、要改革」,人民所要訴求的就是如此簡單。
走上台北街頭的那一天,我遇見了二十五萬台灣公民席地坐滿了一片白,那是沒有政黨色彩、沒有矯情做作的一片白,入夜後,這片白宛如昇華成銀色,浮現出一層光輝,象徵了正義、公理與全民的期盼,也是台灣公民送給洪仲丘的銀十字勳章。這就是我第一次以公民的身分,參加人生中第一次的社會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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