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撰文:葉醫師

 

  微言看著手機,想要估計一下葉醫師打回來的時間,不知道夠不夠讓他去上個廁所。

 

  「白癡啊,你不會帶手機去廁所喔?」坐在旁邊的富強突然踢了一下微言的椅子說。

 

  「強哥,你從哪裡看出來我想上廁所的?」微言心想這該不會是矇到的吧,哪有猜這麼準的。

 

  「很好猜啊,你就一直來回看著手機和廁所門,而且臉上有憋尿的表情。」富強盯著手上的棋譜,頭也沒抬的說。

 

  最好是有憋尿的表情,微言沒再理他,拿著手機往洗手間去。不過這也太久了吧,都過了快兩個小時,葉醫師住的地方沒有這麼遠啊。才想著電話就響了,不過顯示是欲言打來的。

 

  「怎麼樣,搞定沒?」老哥連打招呼都省了,直接就問。

 

  「沒。」微言嘆了一口氣。

 

  他跟欲言說,這批實驗鳥被某個實驗室用做記號的顏料先染成了紅色,還戴上實驗中心的腳圈,但是還沒做實驗就不小心被放走了。為了怕抓到這些鳥的人因為怪異的顏色和腳圈的標記產生不必要的聯想和恐慌,他們要負責想辦法追回這些實驗鳥以及處理一些善後事宜。

 

  「鳥飛走一定追不回的,叫你們老闆不要天真了,我賭你們連要撿屍都撿不到。至於善後的部分嘛,所以你要怎麼處理葉醫師?」欲言問。

 

  「什麼處理不處理,你用字也太誇張。我只是要告訴她世界上沒有什麼紅色的鳥而已。」

 

  「處理是你剛才自己用的字。那怎麼會搞不定?」

 

  「啊她就沒再打電話回來了啊?」

 

  「你可以打過去啊,問她是不是沒收到檔案,還是email打不開之類的。這個也要我教你啊?」

 

  對吼,這麼簡單的藉口怎麼沒想到?微言抓抓自己的頭:「好啦我會啦,我等一下就打。」

 

  「你這樣會讓我對我們國軍弟兄的素質有點擔心啊。」

 

  「呃,國軍弟兄的素質本來就應該要很擔心啊老哥,你不是也當過兵嗎?」微言笑笑,心裡想著,可惜我們不是你在外面隨便可以遇到的那種國軍弟兄就是了。

 

  接著他馬上就打了。不只一通。

 

  可是都沒人接電話。是怎麼了?

 

  微言有點不安的在工作區裡踱來踱去,葉醫師的電話在這2小時內已經連續五通都沒有接,響到最後轉進語音信箱,不過微言當然沒有打算留言。

 

  是路上塞車嗎?台北沒有晚上11點了還在塞車的路段吧。是遇到老朋友聊到忘記了?晚上11點也該聊完了吧。或者是被叫回醫院開急診刀?那這個急診病人可能狀況很危急啊……

 

  還是她從什麼地方看穿了微言根本就在騙她?

 

  不過當他把這個情況告訴隊長之後,隊長的反應很平淡,好像這種事情一點都沒什麼好擔心或是緊張的,害微言懷疑自己是不是在這種單位裡工作久了,變得越來越神經質,疑神疑鬼的。

 

  隊長把椅背往後一倒,微言發現辦公椅就是要買這種椅背夠高,可以靠到頭部的,這樣往後倒的時候才舒服,因為隊長閉起眼睛,以一派優閒的語氣對微言下了指令:「再等個兩天,監控她的行蹤,電話,網路,還有任何的對外通訊或是接觸過的人。有可能是她發現自己被她學弟的惡作劇整到了,不管是惱怒或是臉皮薄還是怎麼樣,就沒打電話回來,也不好意思接你電話。」隊長的手指頭在桌上敲啊敲的,那種規律的節奏聽起來很催眠:「如果沒有什麼跡象顯示她不信,我們就結案。」

 


 

  微言回到工作區,無精打采的往他沒有辦法靠到頭的辦公椅上一坐。

 

  「還沒打回來啊?」富強放下手中的書,把椅子轉過來對著微言問。

 

  「嗯。」微言很想問問富強,隊長編的這個故事是不是很容易拆穿,不過後來忍住沒有問出口。

 

  「你在擔心也許這個葉大夫不是很好唬弄的人吧?」

 

  「強哥,你是從哪裡看出來我在擔心這個的?」

 

  「很好猜啊,因為聽完隊長這套說詞之後,我就覺得我不會相信,但是沒辦法他是隊長,他說了算。這個用來唬某些人也許可以,拜託不然為什麼每個民族都有鬼故事,然後好萊屋可以拍出那麼多賣錢的殭屍吸血鬼片,而且世界上真的還有一大堆神經兮兮的怕鬼的人。你不覺得我們每次編的說法某種程度上很像鬼故事嗎,有點合理又有點扯,好像不可能發生又沒人敢保證不會發生,搭配上剛好出現的某些事件和我們偶爾加工一下的所謂的證據。」富強一長串的說完這些,又感覺沒有說完。

 

  不過富強的說話風格一向就是這樣,他覺得剩下沒說的不用說也知道,他們編的這套說詞用來唬某些人是不行的,微言忍不住還是補完了富強沒講的結論:「所以鬼故事只會嚇到怕鬼的人,嚇不倒那些不相信有鬼的人。」

 

  富強看著他點點頭。

 

  所以隊長的故事,可以說服那種會相信這可能只是惡作劇的人,要是葉醫師並不相信這是惡作劇,那這個故事就沒有用,可是:「不對啊強哥,那她應該打回來跟我說她不相信,還有為什麼她覺得這不是惡作劇吧?」

 

  「看來你還是沒聽懂啊。你覺得你是什麼人?她覺得你又是什麼人?為什麼應該要告訴你?」富強用眼白看了看微言。

 

  好問題。微言越想越覺得有點不安心了,葉醫師沒打回來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她被說服了,覺得之前自己弄錯了很不好意思,但是如果不是這樣,她覺得他這個候鳥協會的人搞錯了,真的有這隻鳥,應該要打回來,或是至少要接他電話的。

 

  富強打那個比方的重點不是“怕不怕鬼”,而是“相不相信有鬼”。

 

  同樣的道理在這件事情上面,重點不是這個事件“是不是惡作劇”,而是“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這個惡作劇”,想來想去,微言心裡總是不能排除,如果問題是葉醫師不相信“李微言這個人說這只是惡作劇”怎麼辦?這整套故事有什麼地方露出破綻了嗎……

 

  仔細想想,破綻還不小,只是一般人不會去查那個地方吧。

 


 

  不過葉醫師並沒有任何動作。

 

  然後隊長還真的結案了。

 

  微言手上拿著一疊紙,是旁邊的富強看完傳給他的,第一頁封面上,大大的寫著四個字:結案報告

 

  結案會議上,隊長把報告傳下去,要他們各自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報告只印一份,微言算過,從第一個人傳到他開始,平均每個人只花了一分半鐘看完這疊大約厚半公分的A4文件。他覺得有些人只是隨便翻翻,但是絕對也有人可以把裡面的內容在腦袋裡複印下來,剛剛強哥還用紅筆改正了散落在前後幾十頁之中的13處錯誤的日期、時間、門牌號碼、證人年齡、或是網路IP位址。至於微言自己,他先仔細看了跟自己有關的部分,這個只要15秒,所以他還有大把時間可以看看其他的東西。

 

  順便把這些其他的部分記住並不會很難,特別是在心裡有強烈動機的時候,而且如果大家平均花了一分半鐘,微言完全不介意讓別人以為他的能力在平均值之下。

 

  因為他一直想著那天晚上跟隊長報告完,回到工作區,和強哥聊天過後的感覺,也擔心憑他們這樣的“善後”程度,可以結案只是運氣好罷了。既然規定是結案之後,相關人員就不能再追這條線,所以不要再靠運氣來結案,或是要記住心裡的那個感覺,他知道他需要牢牢記住這份結案報告,能記多少就記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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